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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钱('영호의 죽음' 편역)
2011년 12월 04일 07시 39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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작성자: 견이
短篇小说
车 钱
金 坚
永浩静静地躺在那儿,吐出了最后一口气。就这样,他今天早晨穿上的那身唯一的西装成了他的葬服。晚霞静静地抚摸着他的身躯。
……
一大早,永浩穿着一身黑色西装, 忍着饥饿来到长途客车站,正好赶上一辆开往县城的车。他赶紧跳上车,刚找个座位坐下,后座一个颇面熟的年轻人好奇地问他:
“嗨, 这不是书记大人吗?一大清早,西装革履的,您这是去哪儿啊?”
永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。那身西装虽然因常年放在衣柜里而变得皱巴巴,且显得有些过时,可那是他唯一的、是他在结婚那一天只穿过一回的西装。永浩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说:
“啊,我有点事去县城……”
“哦,看样子又是要去喝酒吧?”
“不,是我表弟结婚。我说有事去不了,可他们非要我去不可…… 实在是没办法呀。”
“表弟结婚当然要去。可是,书记大人红包里准备了多少钱呢?”
“?!”
永浩一时答不上话来,大家都偷笑不止。他不由得埋怨起自己来,哎呀,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事呢?再怎么说我也是他表哥,总不能空着手去呀…… 正当他愁眉苦脸时有位老者替他解了围。
“我说年轻人,别再刁难人家了。要怪还不得怪这稀奇古怪的世道吗? 过去哪有那么多规矩呀。村子里谁家有了喜事,大家大不了拿个3块、5块的过去凑凑热闹,再就是大老爷们帮人家劈柴、打打糕,女人们则下厨帮人家做饭、做菜什么的。哎,那才叫喜气洋洋啊!现在倒好。你一百,我五百的,都快成比红包大赛了。咱们这生活宽裕起来才有几个年头啊? 个个像个大款似的。嗨,依我看啊,这种风气早晚是要败坏咱们民族的名声哟。”
老者这番话不仅使那些取笑永浩的年轻人哑口无言,还为永浩鼓足了勇气。永浩心想:对呀!我兜里这十块钱除去车钱还能剩下6块多。我就拿5块来表表心意嘛!我这么大老远的跑去庆贺,就是不拿什么红包舅舅他们也会高兴的。回来时就用剩下的钱买二两酒喝。可是…… 回来时车钱怎么办?…… 不,这可不用担心,我这么老远赶过去,舅舅家难道连几个车钱都不给? 不用担心,到时候肯定会有办法的。嗨,想当年我崔某哪能为这点小事犯愁啊。正如那老爷子所说,不就是因为这稀奇古怪的世道才弄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吗……
永浩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那虽短暂却美好的过去。
永浩本是军人出身。他参军不到一年就入了党,复原后被分配到老家担任乡共青团委书记。当时,能在乡里工作等于有了个铁饭碗,加上他还是一表人才,因此,刚分配到乡里不久,就有许多媒婆纷纷找上门来为他保媒,还有许多妙龄女孩也纷纷向他表示爱意。
经过精挑细选,永浩选中了在乡税务所工作的粉女。那是一个清纯漂亮的姑娘。两人结婚不久,就生下了白白胖胖的儿子今锡。就在小今锡刚满5岁那年,随着改革春风的到来,大家纷纷走上了致富之路。有进城做小本生意的,有去大城市打工的,还有探亲去韩国打工,或者干脆嫁到韩国的。眼看着周围那么多的人个个都富裕起来,粉女再也按捺不住了。于是她不顾永浩的劝阻辞掉了税务所的工作。说要去韩国打工挣钱。为了办出国手续三天两头往县城跑。可是,这出国手续可不是说办就能办得到的。它不仅需要一系列繁琐的手续,而且还需要巨额的手续费。有时候弄不好还会被骗得两手空空。就因为这手续费,原来那么和睦可亲的小两口开始不和了。粉女整天埋怨永浩,连几万块钱都弄不到,当那芝麻官还有什么用?
天性温顺的永浩也无言以对。他只是避而远之,喝闷酒,尽量避免与之争吵。可随着粉女无理取闹的次数越来越频繁,永浩的酒量也随之增加,酗酒后经常出丑、犯错误。
有一次,粉女去县城呆了3天才回家。永浩疲惫地回到了家。门一打开,便有一股香喷喷的味扑面而来。一看,饭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。
“今天这是怎么了?”
永浩还没醒过闷来呢,粉女便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。说:
“回来啦?愣着干什么? 快过来坐呀。”
粉女这异常亲切的态度使得永浩摸不着头脑,无地自容了。永浩接过斟得满满的酒杯,一饮而尽,放下酒杯便问:
“到底是什么好事?”
“哎呀,急什么吗? 不忙,不忙。来,先喝酒。咱们一起干一杯,好不好?来,干!”
永浩不由自主地拿起酒杯碰了一下。就这样,两口子你来我往,和和气气的差不多喝完了一瓶酒。小今锡在旁边看着爸爸妈妈难得这么有说有笑的,也高兴地撒娇逗乐儿。这会儿,永浩已经差不多把粉女今天反常的态度抛掷脑后了。就在这时粉女冷不丁说道:
“今锡他爸,咱们离婚吧。”
永浩先是身子一震,接着用微微颤抖的手拿起酒杯慢慢地拿到嘴边,喝了一口。然后慢慢放下酒杯,正眼看着粉女说:
“刚才你说什么? 离婚? 是不是我听错啦?”
“你没听错。可我说的是假离婚。不是真离。”
永浩扑哧一笑,摇了摇头:
“呵,假离? 离婚还有什么假离、真离?离就离了,还分什么真假?真荒谬。”
“哎呀,你先听人家说完嘛。是这样,经人介绍我在县城认识了一个韩国老板。他丧偶多年,这回专程是来找配偶的。他说只要我愿意,他就不让我花一分钱,带我去韩国。到那儿落户,挣了钱以后,如果我不愿意跟他过了,那也可以。只要给他一点索赔金就行。也就是说我可以分文不花就可以拿到韩国国籍了。你说哪有这么好的机会呀?其实我也不想通过这种不正当的途径。可是你说我们现在连手续费都拿不出来,还顾得了那么多吗?就靠你那点工资,这日子还怎么过呀?别的不说,总该为孩子想想吧。要供今锡念到大学日子还长着呢。”
粉女这番话说的永浩有口难辩,无言以对了。他只是长吁短叹,自斟自饮,不停地摇头。过了半天,他似乎下定了决心,把空酒瓶往那儿一放,长长的叹了口气:
“既然你迫切地要走,那我就成全你。不过要离就离,别什么真的、假的。你也应该知道一旦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,你我就是外人了。”
“哎呀,你就放心好了。等我挣了钱,一定会回来跟你复的。我才不愿跟一个比我大二十来岁的老男人过一辈子呢。”
永浩无奈地咧嘴笑了笑,叹了口气。
就这样,第二天他们去乡里办理了离婚手续。没过一个月,粉女的签证下来了。临走时,粉女千叮万嘱说,一定要照顾好今锡,要是实在不行,就把孩子托付给丈母娘。还说了一些等她到了那边会随时打电话过来等安慰他的话。那难舍难分的表情弄得永浩心里酸溜溜的。
一开始,粉女还隔三差五打电话来,问候他和小今锡的近况。而突然有一天,小舅子来找他说:
“姐夫,我姐说你一个人带着今锡一定很吃力。让我把今锡带过去,让我妈来照顾。这样对孩子还是姐夫都好。”
永浩想,粉女说的也对。于是也没多想便把小今锡送走了。
可是从那以后,粉女的电话渐渐地少了。而有一天他还听人说,有人在韩国见到过粉女。她看起来过得很不错,像个阔太太。根本不像是出来打工的样子。永浩实在按捺不住了。便立刻打电话过去。不料,电话根本就打不通。
从那以后,永浩的生活变得一塌糊涂。整天浸泡在酒缸里,过着酒池肉林的日子。结果影响到了工作,失去上级的信任,又赶上乡里裁员,最终被辞退了。
大家都觉得他挺可惜的。都来帮他,规劝他,可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。他的父母三番五次哄他,劝他,也无济于事。不管是一毛还是两毛的,只要有钱他就去买酒喝,实在没钱就去赊账。
短短两年时间里,曾经对生活充满信心,刚毅不屈的汉子永浩已经不复存在,堕落成了一个一天到晚醉眼朦胧、邋里邋遢的酒鬼。无论是谁家结婚,过花甲,或者过生日,甚至哪家的狗生了狗崽,他都要跑去说一番恭喜之类的话,然后一屁股坐下,厚着脸皮等人家给酒喝。
昨天,他为了弄点酒喝,冒着严寒去了父母那里。不料酒没有喝着,反而被父亲骂了一通,灰溜溜地被撵了出来。当他快走到村口时,母亲赶上来把他叫住,把一个包袱递给他。包袱里有半瓶酒和10元钱,还有一件棉衣。母亲心疼地对他说:
“唉,妈伺候你喝酒还要伺候到什么时候啊? 你是不是也该打起精神好好做人了?我跟你爸明天去县城参加你舅舅家小儿子的婚礼,你饿了就回家自己弄点儿吃的吧。我还给你留了点儿酒。”
母亲说完,抹着眼泪转身离去。永浩看着母亲的背影,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。对了,我就用这10块钱做车费,明天也去趟县城。让我想想,舅舅家的小儿子是谁呢?…… 哦,是永宇那小子吧!他是该到结婚的时候了。时间过得真快,那小子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吵着要吃香瓜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,没想到一眨眼功夫就要结婚了。
“到终点了。”
乘务员刺耳的声音将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永浩唤回到了现实当中。
“哦,这么快就到了?”
下了车,永浩还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。这几年县城变化实在是太大了。也难怪,他最后一次来县城是为了给至今杳无音信的妻子送行而来的。想到粉女,一丝悲哀涌上心头,鼻子酸溜溜的,永浩不知不觉长叹了口气。
他凭着朦胧的记忆,结结巴巴地向人打听了舅舅家以前的住址,终于找到了舅舅家。他拼命敲打着厚重的铁大门。
“你找谁啊?”
敲了半天门,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。他快要绝望时,邻家一个女人探出头来问道。
“大嫂,这里是林业局李学洙局长的家吗?”
“是的。你是他什么人?”
“我是他外甥。听说他家小儿子今天结婚,所以我……”
“他们一家人应该都去饭店了吧。”
“饭店? 婚礼不是在家里举行吗?”
“怎么? 你连在哪儿举行婚礼都不知道?”
永浩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。
“我听说好像是在新罗饭店吧。”
“新罗饭店?”
“看来你是从乡下来的吧? 你沿着这条路朝前走,那儿有个公交车站。你坐2路公交汽车就能到新罗饭店了。”
永浩向那女人道谢后便匆匆奔向公交车站。他坐上2路车花4毛钱买了车票,衣兜里还剩下6块钱。永浩生怕错过了站,不断地询问售票员,问得售票员都有些不耐烦了。
到了新罗饭店后,永浩不知该从哪儿进去。突然,他远远地看到舅舅和舅妈正在饭店门口迎接客人,便一口气跑了过去。
“嗯? 这不是永浩吗? 你小子怎么来了?”
永浩的出现让舅舅和舅妈有些不知所措。也难怪,他的确是个不速之客。
“舅舅,舅妈,你们好吗?”
看着不知所措的舅舅和舅妈,永浩还以为他们是因为看到自己而喜出望外呢。
“你赶紧走开,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。唉,真是的,我千叮咛万嘱咐了的,怎么还……”
舅舅不耐烦地把永浩推向一边,然后整整衣襟,满面笑容地迎接别的来宾。舅妈也向永浩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地嘀咕了几句。无缘无故被推到一边的永浩感到有些失落。
这时,随着一声“新娘来了!”的吆喝声,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来停在饭店门口,人们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。车门打开,穿着燕尾服的新郎永宇走下车来。几年没见,他已长成了一个人高马大、帅气十足的大男人。穿着雪白婚纱的新娘羞涩地低着头,小心翼翼地从车里出来,永宇立刻抱起新娘走进饭店。
永浩鼓掌叫好,从围观的人群中站了出来。新郎瞥了一眼,看到这位不速之客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
永浩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。这小子,几年不见连我这个表哥都不认识了? 连个招呼都不打,真是的…… 很快,他又笑呵呵地背着手懒洋洋地跟在人群后边。
来到礼堂的入口处,永浩看见舅舅和舅妈像站岗似地站在那里,接过每个来宾恭恭敬敬递过来的信封,旁边还有一个年轻人坐在桌前一一做着记录。
永浩停下步子,打算再观察一会儿。这时,一个看上去只有20多岁的年轻人走过来,掏出钱包随手抽出几张一百元递给舅舅。舅舅大声表示感谢,转身把钱交给做记录的年轻人后,继续等待下一个来宾。
永浩惊讶得合不拢嘴。哇,城里人出手真够大方的!他后退几步,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。他知道自己全身上下翻个遍,也只有6块钱。他想,算了,像我这样的近亲,就算不给红包舅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, 就给5块钱表表心意吧。
永浩鼓足勇气走过去,将皱巴巴的5块钱捋平后,用双手郑重地递给舅舅,不好意思地说:
“舅舅,这……钱是少了点,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,请……”
舅舅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,干瞪着眼睛直喘粗气,过了好一会儿才厉声喝道:
“臭小子,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,竟然跑到这儿来气人!”
永浩不解地看了看舅舅和舅妈,又看了看手里的5块钱,不清楚他们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。过了一会儿,舅舅也许觉得自己有点过分,但还是略带怒气地说:
“我们家再穷也不用你出钱。好了,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,赶紧进去吃完后回去吧。”
舅舅叫来一个女人低声吩咐了几句。永浩还是硬把5块钱交给了坐在桌前的那个年轻人,说了一些祝贺之类的话,然后笑嘻嘻地跟着那个女人走去。他被带到礼堂对面一个黑乎乎的小单间里。那个女人瞥了永浩一眼,用下巴颏指了指桌子旁边的椅子,示意他坐下等着,然后转身出去拿来半瓶酒和几碟菜,还有一小盘打糕。
永浩迫不及待地打开瓶盖,拿起筷子。虽然下酒菜有些寒酸,可是一杯酒下肚后,他略微不快的心情便立即烟消云散了。他感到世间万物都是那么的美好。他甚至还在寒酸的菜肴里翻出了几片肉,更是喜出望外。
不一会儿,酒喝光了。永浩觉得自己喝得太急了,怪可惜的,想再弄点酒来喝。便悄悄地走出小单间,看见大厅里正在举行婚礼。正当他左顾右盼寻找熟人时,正好跟父亲目光碰了个正着。父亲瞪着他,脸色铁青。他尴尬地朝父亲笑了笑,避开父亲的视线,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。人们见一身散发着酒味的永浩像是见到了怪物似地纷纷离去,躲得远远的。
永浩还以为人们是给自己让座,笑着点点头,还跟坐在旁边的中年男人搭起话来:
“永宇那小子小的时候,我偷几个香瓜给他吃,他就又蹦又跳的,别提有多高兴了。没想到这么快就结婚了,时间过得可真快啊。”
他见中年男人好像不太愿意理会他,就更加亲热地问道:
“您是永宇的……”
“哦,我是新娘的舅舅。”
“啊,原来我们是亲家呀!认识您真高兴,幸会,幸会!”
永浩的过分热情使得中年男人有些不自在。
“永浩!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瞎掺和,快别在亲家面前丢人现眼了。"
永浩扭头一看,见父亲盯着自己,旁边还站着比他大1岁的表哥永哲,也正绷着脸注视着他。
永浩不敢正视父亲,猫着腰站起来。父亲怒气冲冲地拉着他往外走。就是这样,他也没忘记跟亲家道别:
“我先告辞了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
“你怎么找到这儿的? 嗯?!”
父亲拽着永浩一直走到门口,用力把他推到一边,气呼呼地责问道。永哲在一旁也毫不客气地插了一句:
“喝了酒你就乖乖地回家嘛,跑到亲家那儿献什么丑啊!”
永浩虽然不明白父亲和永哲为什么那么生气,可是不敢顶撞,只是像一头摔倒在冰面上的牛一样,孤立无援地转动着眼珠。
“你过来,赶紧送他出去。”
永哲向刚才带永浩进来的那个女人吩咐道。
那个女人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,父亲没好气地训斥永浩:
“你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赶紧离开!真是的……”
永浩跟着那个女人走出饭店。那个女人拦下一辆出租车,嚼着口香糖斜视着永浩。
“哈,我今天还能坐上出租车了!太棒了!”
永浩嬉皮笑脸地走过去,那个女人拉开车门,慌得他连连弯腰致谢后上了车。
“送他去客运站。”
那个女人对出租车司机说了一句,重重地关上车门,转身走开了。永浩朝她背后摆了摆手,刚说了声谢谢,车就平稳地开动了。
坐在松软的车座上,永浩兴奋得不得了,一会儿扭动着身子,一会儿望着窗外的市景连声赞叹。过了10来分钟,出租车开到了客运站。永浩好不容易才找到门把开了门,迈开脚刚想下车,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呼叫:
“哎,给钱呀!”
“什么钱?”
永浩莫名其妙地反问了一句。司机哭笑不得地说:
“你坐车不给钱吗?”
“怎么,刚才那个女人没给钱吗?”
“没有哇。”
永浩傻了,怎么会有这种事?请人坐车,怎么连车钱都不给呢?
见永浩愣了半天不说话,司机不耐烦地催他快点儿给钱。
“好,好吧……”
永浩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面值1元的钞票递给司机。司机一看,脸色突变,破口就骂:
“你他妈的耍人啊?”
永浩听了,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:
“又怎么啦?”
“你看这儿!”
司机指了指计价器上显示的数字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6块2啊!”
永浩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有没有搞错? 从乡下坐车到城里来才花了3块多一点,这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就要6块多? 城里人难道都吃错了药,当街明抢还是怎么着? 那个倒霉的臭娘们儿也真够损的,明知我身无分文还……
司机不耐烦了,一个劲儿地催。永浩也火了,大声喊叫起来:
“我没钱怎么办?!”
司机扑哧一笑,又张口骂了几句。永浩已经顾不得人家怎么骂了,只是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。哦,有了!我干脆搭这辆出租车直接回乡里不就得了?想当年我不是乡里响当当的团书记吗?回到乡里难道连几个车钱都弄不来? 对,就这么办!
永浩咧嘴一笑, 一屁股坐回车里, 对司机说:
“走吧!”
“上哪儿?”
“回乡下。”
司机又大又圆的眼睛差点儿没从眼眶里蹦出来。连6块钱都拿不出来的家伙,竟然要坐出租车回乡下?他又想搞什么鬼名堂? 永浩明白司机在顾虑什么,于是拍着胸膛讲起了他以前在乡里是怎样的人物, 曾经怎样的风光等等。
司机听了还是有些半信半疑, 上下打量了他半天, 还提醒他到乡下的车钱会很贵。永浩满不在乎地摆着手让司机尽管放心, 到了乡里保证会分文不少地付钱。司机见他信心十足的样子,就开车上了路。
永浩生平头一次坐出租车, 又是一个人包车从县城回乡里,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。虽然刚才在饭店没有受到欢迎,还被赶了出来,一直令他十分费解,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和与出租车司机之间的龃龉,都曾让他很不开心,可这会儿,那些不快的事情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。
“喂,师傅,有没有音乐呀?”
司机瞥了一眼后视镜,打开了收音机。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段听不懂的地方戏,可永浩还是非常满意地点着头,甚至还跟着一起哼哼起来……
“哎, 醒醒。”
不知何时进入梦乡的永浩被司机叫醒了,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,哦,这不到乡里了吗? 他伸了伸懒腰, 打了个哈欠,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:该上哪儿借钱呢?他让司机把出租车停在车老头开的小商店门口,问司机一共多少钱。司机说:
“不多, 65元。”
永浩吓得差点儿没从座位上蹦起来。我今天真是昏了头!在城里才走了不到10分钟路就要6块多,从城里到乡下跑了这么远的路,还不得要这么多钱吗?我上哪儿去开口借这么多钱呢……
永浩下车让司机稍等片刻,然后鼓足勇气拉开了小商店的门。车老头听到动静,从里屋探出闪闪发亮的光头,一看是永浩,以为又是来赊账喝酒的,便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,并不想搭理他。
“嗨嗨,车大爷,您好吗?我今天来是想求您件事……”
“不好意思,我今天还没开张,不能让你赊账喝酒。你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吧。”
车老头用手摸着光头,转身要回里屋。
“等一等,车大爷。我今天来不是赊账喝酒,真的有点儿急事想求您帮忙。”
永浩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车老头。车老头好奇地问道:
“急事?你还能有什么急事?莫非是找回今锡他妈了?”
“不,不是。其……其实我今天去了趟县城……因……因为没钱回家,所以我就坐出租车直接回来了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
“什么?你说什么?从县城坐出租车回来?哎哟,老天爷呀,我说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?嗯?你马上给我出去!”
不管永浩怎么解释,怎么哀求,车老头压根儿就不想听,硬是把他推出门外。永浩无可奈何地愣在那儿,眼巴巴地看着小商店的牌匾。直到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,才让他回过神来回到车上。
“事情怎么样了?”
司机显得很不耐烦。永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搓着双手低声下气地说:
“唉,不好意思……”
“你他妈的!到底是行还是不行?”
听到司机又开口骂人,永浩也来了一股气,不甘示弱地大声说道:
“谁说不行了?走!我就不信没钱给你。”
尽管司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,可还是按照永浩指引的方向开着车。
车老头冷酷无情的态度,让永浩越想越气。这个吝啬的老头把我当成什么人了?真是狗眼看人低!哼……有了,去乡政府旁边张寡妇开的小饭店看看。小饭店里不仅有憨厚体贴的张寡妇,还有曾经那么喜欢我的香玉呢。
出租车刚在张寡妇开的小饭店前面停下,满脸涂粉、肥胖的张寡妇就迎了出来。香玉也颇为好奇地探出头来观望来了什么大人物。
一见下车的是永浩,张寡妇先是惊讶得合不拢嘴,接着就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。
“哎哟,今天是什么风把团书记大人给吹来了?哟,还坐着轿车呢。”
“嗨嗨,张婶,啊,不不,张老板,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。咱们进去说好吗?”
永浩毫无顾忌地推门而入,顺便向站在门口的香玉打了个招呼。小饭店里有几个人围坐在桌子旁喝酒。永浩一看都是些熟人,而且都是以前跟自己称兄道弟的朋友。不料,他们一看到永浩,不约而同地背过脸去,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。
要在以往,永浩早就厚着脸皮挤到其中开怀畅饮了。今天则不同,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。
永浩把张寡妇叫到一边低声说:
“张老板,我今天有点急事儿,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借给我70块钱?我明天就还,明天一定还。”
“什么?70块钱?哎哟,我还以为你又是来赊账喝酒的呢。不过,我哪儿来那么多钱借给你呀?我说你这人脸皮也太厚了,你平时赊的酒钱已经有好几百了,不但欠钱不还,还有脸找我借钱?你赶紧给我出去,别扫了大家的酒兴。”
永浩还没说上几句,就被张寡妇一把推到了门口。他本来还想找酒桌上那些人试试,可是还没等转过身来就被张寡妇挤出了门外。他在门口看到了香玉,便抱着最后一线希望,拼命抓住门框不放,扭过头来对香玉说:
“香玉,你能不能……”
谁知香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不屑地说:
“哟,这是谁呀?从哪儿冒出来的?女人家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?瞧你那傻样!”
还没等永浩回过神来,张寡妇在后面用力一推。他被门槛绊了一下,摔了个狗吃屎。
正当永浩坐在地上揉着摔疼的胳膊唉声叹气时,司机走过来瞪眼俯视着他。他不敢抬头正视司机。司机突然用手拍了拍自己脑门,骂骂咧咧地走进了小饭店。
小饭店里传出张寡妇和司机的对话声,接着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。司机怒气冲冲地冲出小饭店,一把抓住永浩的领口,气呼呼地将拳头对准了他的脑门。永浩像只瘟鸡似的,垂头丧气地任人摆布,心想干脆挨一顿打免去车钱就好了。
不知为什么,司机突然把他放开,并叫他上了车。
出租车刚要离开,忽然有一群孩子跑过来跟在车后面喊道:
“酒鬼永浩!丢了老婆的酒鬼!”
丢了老婆的酒鬼?对了!我怎么就没想到去老丈人家呢?我好歹也曾经是他们家女婿呀!就算看在外孙子的份上,他们也不能不帮我这点忙呀。对,就去老丈人家!想到这儿,永浩就像已经弄到了钱似地拍了拍大腿,让司机调头开往河对面的村子。他告诉司机,老丈人家在乡里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人家,去那儿肯定没问题。不过,司机已经知道他的话总是很不靠谱,就警告他要是这回又是白跑的话,就会对他不客气。 永浩听了哈哈大笑着说,你只管放心好了,这回肯定行。
车顺着坑坑洼洼的土路走了一会儿,过了一座桥,接着又是高低不平的沙土路。永浩突然看到前面不远的河边,有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,又不知为什么纷纷跑开了。仔细一看,老丈人和小舅子也在人群中。
永浩叫司机把车停在跑到路边的小舅子身旁,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。小舅子从小近视,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。他好不容易才认出了永浩,气喘吁吁地说:
“别提了,我家正杀牛呢。可是用斧子第一下打偏了,牛受到惊吓,正在拼命挣扎。要是一旦缰绳被挣开了,后果不堪设想。哦,可是你到这儿来干什么?”
小舅子透过连旁人看上去也会觉得头晕的厚镜片,好奇地看着永浩和出租车。
“啊,我想来借点儿钱。我说,看在咱俩以前的情分上,你能不能借我70块钱?就70块,啊?”
“你说什么?70 块?我说你这人脸皮也真够厚的。现在乱糟糟的时候你还好意思……”
小舅子推了一下眼镜,转身就要走开。永浩连忙抓住小舅子的衣襟说:
“你叫我干什么都行。只要你能借钱给我,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。你就帮我这一回好不好?”
小舅子用嘲讽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永浩一番,用激将的口吻说道:
“哼,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?对了,你要是有能耐就去把那头牛杀了。”
“杀牛?你是说我要是杀了那头牛,就借给我70块钱?你说话算数?”
“嘿嘿,别说是70块,100块都不成问题。”
“那好,你赶紧把斧子给我拿来。”
永浩往手掌心上吐了吐唾沫。小舅子见永浩一本正经的样子,笑着说:
“算了吧,别逞能啦。我都不行,就凭你那身子骨能行吗?还是算了吧,免得出了什么事让我受罪。”
“你可别小看我这身子骨。想当年我在部队还受到过特训呢。你赶紧把斧子拿来,再给我带二两酒来,然后你就放心等着吃牛肉好了。”
“算了吧,在这节骨眼上你还有闲情喝酒?瞧,斧子就扔在那边,你自己去找吧。哎,我告诉你,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管啊。”
“哎呀,你放心。别婆婆妈妈的,你就准备好钱等着我好了。”
永浩慢悠悠地向河边走过去。那头拴在大柳树上的大公牛为了摆脱缰绳还在拼命挣扎,眼看那缰绳快要被挣断了。
“哎呀,那不是永浩吗?喂,永浩,你找死啊?别过去,快回来,你这个糊涂虫……”
尽管身后传来老丈人还有其他村民们的叫喊声,可是永浩头也不回,走过去弯下腰拿起斧子。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,他虽然两腿发软,但是又不想错过好不容易遇到的能弄到钱的机会。
看到永浩一步一步走近,公牛警惕地停止挣扎,低下头喷着粗气,采取了攻击的姿势。永浩心里越发害怕,甚至还打起了寒噤。他心想,这时候要是能喝上二两酒就好了。尽管如此,他并没有退却。70 块钱对他的诱惑太大了。有了那70块钱,他就能够找回自己最后一丝的尊严。
他沉住气,将汗水淋淋的手掌在大腿上擦了擦,捏紧了斧子柄。永浩走到离公牛只有一米远的地方,双手举起斧子正要砸向公牛头部的一刹那,公牛似乎是在取笑他似的,鼻子响亮地哼了一声,双角猛地顶向永浩。事情发生得太突然,公牛采取的几乎是瞬息间的攻击。还没等永浩反应过来,他已经像一段木头似地腾空而起,又重重地坠落在地上。
“哎呀,这下可真出人命了!这可怎么办啊?!”
村民们束手无策,只是站在远处惊慌地大呼小叫。被惹恼的公牛并没就此罢休,猛一甩头把缰绳挣断,然后疯狂地向趴在那里无法动弹的永浩冲过去,又用双角把他顶出10几米开外,还用蹄子在他身上胡乱践踏。
就在这时,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,公牛随即发出一阵短暂的呻吟,重重地倒在永浩旁边。原来是闻讯赶来的猎人老宋开枪贯通了牛的眼睛。这时候,躲在远处的人们才纷纷围了过来。
永浩浑身血肉模糊,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倒在身边的公牛,用孱弱的声音说道:
“车钱……”
永浩嘴角上挂着安详的微笑,静静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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